#讀者投書 長照政策與部落老人

#讀者投書 長照政策與部落老人

這天又到部落一個Payi的家(Truku語阿嬤之意),低矮的平房結構,木板隔層以及飄來淡淡的肥皂香味,房子的右邊是她的花園田地,僅有門口右前方是一小處她精心整的田,大部分的花園田地保有它原來的坡型、樹木以及各種大小碎石頭,土地在物件與物件的夾縫中,她總是可以種植出看起來混亂卻又有序的各種植物,那是Truku原來的種植方式,類游耕的雜間作與混作,與土地的相處方式。她在同樣低矮的廚房忙進忙出,煮山肉白菜湯、煎魚、炒菜、醬油醃辣椒混馬告佐料,擺在一張印滿是九九乘法以及注音的小木桌上,去她那裏我們只說母語,我們聊著最近趣事,時間在那裏總讓人以為是靜止的,而我的身心靈是被照顧的。有一次我們在田裡,望去一片對我來說叫做「雜草」的植物,但是Payi低下頭來叫出它們一個一個的名字,母語的命名是很有趣的,它可以是很個人經驗的、形象式的,比方她叫牛筋草為「螃蟹」,叫牧草是「牛吃的」,或者可能有故事在裡面,所以每個不同的家族可能傳下來命名的方式不盡相同,雜草因為命名而確立了它們跟Payi之間的關係。那一瞬間讓我感受到現代的人太驕傲了,自以為人定勝天的打造物質奇蹟的假象,不懂地跟自然建立關係,諸如此類的洗禮都是Payi無意間教我的事。

社會工作學系學生的我,在2014年接觸原住民族長期照顧的議題並為之震驚,因為在那之前我從未想過長照政策跟文化原來可以有交集,我一直在想這個「從未」究竟是在我身上發生了甚麼事情?台灣的教育從不以我們自己在地知識出發作學習,即便是社會工作學專業,也缺乏了反思自己的訓練過程,囫圇吞棗式的吞下來自國外的專業理論,這是一種可以反省的向度。

  2019年我在臺灣原住民族長期照顧聯盟協會工作了快五年,原住民族有近百年不曾在國教歷史課本上紀載的黑色殖民歷史,我們還來不及修復被分裂的靈魂,然後在族群內部討論究竟原鄉長照適合怎麼發展?我們就必須要向主流社會的長照資源作拉扯。台灣的長照政策氛圍簡要來說有三個標準,一是你是個值得被同情的對象;二是你有足夠的專業;三是資源投入你可以在短時間內給它產出高效能的數字成果;原住民族則有第四個論述標準,就是健康不平等,原住民族有他的文化特殊性、歷史殖民脈絡且資源多集中在都市,不過有誰會在意佔5%人數的原住民族健康權利議題?原住民族部落多半地處偏遠散居,成本投入是產不出漂亮的數字成果。再來,主流社會總不承認原住民族的知識,像Payi的知識與故事是不被認為具有照顧專業的,於是跟主流社會對話,要馬就是複製成為主流要的專業形象,不然就是為了要證明資格符合,往往就會掉入主流論述中希望你值得同情的陷阱裡。

文中Payi家,拍攝於花蓮縣加灣部落。

意者請洽(03)8610111柯小姐

台灣的長照政策推得很快,政策的語言及規範因為資源的關係,迅速的結合進去部落,舉凡文化健康站、居家照顧、居家護理、家庭托顧等等,白紙黑字規範著誰具有資格提供服務、用甚麼方式服務、服務甚麼樣的老人。部落的老人家因此被歸類了多種形象,獨居老人、失能者、經濟弱勢、來上課的學生、家庭照顧支持薄弱等等,卻沒有一種形象是「知識生產者」或是「照顧彼此身心靈的人」,我與Payi在部落中的形象卻是這樣存在著,我想說可不可以再緩一緩,讓我們回歸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人與靈之間的關係層面去思考未來長期照顧應該怎麼走?如果台灣的長期照顧政策正往管理、醫療及市場的方向走去,那麼我希望原住民族的照顧知識可以作為反方向的拉扯,Payi總說:「Tuhuy rudan do o msluus bi lmlung(Truku)」意思就是跟著/陪伴老人就會去深思,也比較會想,為彼此期許一個更好的未來。

花蓮國福里Sakul部落文化健康站的長者於文健站日常生活照,當時作者於該文健站從事照服員工作

關於作者:

Yabung Haning(太魯閣族)

吳雅雯 現任原民會太魯閣族群聘用委員

來自花蓮縣加灣部落。

經歷為臺灣原住民族長期照顧聯盟協會秘書長、臺灣原住民族太魯閣族學生青年會理事、花蓮縣加灣部落永續發展協會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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