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旦的礦山

布拉旦的礦山

割地之傷何時了,但願未來有所期~

 

近期,部落開了一場不短的會議,因為疫情的關係,有很多議案待討論,但最讓母親心傷的,便是礦場公司打算在布拉旦對面山上開採的礦石,會上有議員有代表,大抵抱持著支持鼓勵的立場…。

 

地方代表、議員、持支持立場的部落居民:「你們不是要工作嗎?那你有工作讓你們做不好嗎?」、「開礦之後,我們就可以拿到回饋金…」、「將來部落可以有更好的發展」,類似的話語此起彼落、猶言在耳。

 

母親說:「某公司可能要停止採礦,改到我們部落來進行開採,聽到這樣的消息,我一個人坐在三棧溪哭了半天,某個遠房親戚說,你不要來反對,我打算要過去(礦場做鐵工),某個表弟說你不要來反對,我打算要過去(找工作做)…」。

布拉旦部落旁攝影,右側的天空,曾經有過與左方同高的山丘,經過30-40年的開採,已然消失移平

布拉旦部落的礦場已有很多年的歷史,甚至已實現愚公移山的目標把布拉旦部落鄰近的一座小山給移平,還記得那座小山伴著的成長而消失在我的記憶中。小時候常常可以聽見家對面的山上三不五時炸山,一出家門就能看的見卡車在平台上運送礦石,隨著我漸漸長大,對面的山丘愈變愈低,直到我成年後,我才不經意發現這座小山像變魔術一樣不見了!還記得工作實習的時候,因為山挖完了,礦場公司更在鄰近的山頭上動工,但因為山頭太高較不起族人的注意,只是,隨著google衛星地圖的更新,仍然可以上網查閱到採礦地愈來愈廣。礦場開採了幾年,一直到了距今10多年前,一場颱風帶來部落對面山地土石坍崩、走山,才引起族人們的恐慌,最終暫停了礦場的開採。

 

自日本殖民後,太魯閣族族人在平地的生活大不容易,相較過去以往,自給自足的山林生活,也許也並非容易,但靠山吃山、總能擁有自己的部落的一片天地,更有自己的尊嚴與驕傲。尤其,對於獵場的傳統領域,他人若私自侵犯,總要對方一償沉痛的代價,甚至引發戰爭來宣告部落的權益和捍衛民族的精神。直到近代,族人離開了山林,接觸了文明,反倒是放下起獵槍拿起了鋤頭或遊走有一天沒一天的工作,生活更加困難,以至於部落外部勢力進入,族人不再拿起刀槍抵抗,選擇擁抱、選擇期望能安穩的工作與生活,而其中也不乏變賣土地的例子。從誓死捍衛傳統生活領域到敞開大門,當中的流轉如流水帳般難以說清,但我仍相信太魯閣族人生命的韌性,不過百年間,從刀耕的文明進入3C的世代,我們的基因、血液都還來不及轉換嚮往自由的山林狩獵和織布,又如何能跨越千年文明的流轉繼續生存呢?但我們走過來,所以我們太魯閣族是如此堅強!

三棧礦場路口攝影,過去的山地轉為平地,礦場目前似乎也處於停工關閉的現狀。

在日本侵略的時代,部落總在威脅、利誘的逼迫下一步步敞開部落的大門,或者接受投降、或者聽從其安排,其中不乏同族或外族的「通事」(註一)勸說,讓部落低頭求共榮,但過去部落往往選擇以出草、開戰的方式面對。對比今日,依然不乏站在外部勢力的在的仕紳以「發展」為由「鼓吹」以回饋金的發是開放山頭,只是,過去一律不妥協、不輕易低頭的先輩,換成了欣然接受的當代族人,不知在彩虹橋另一頭的祖祖輩輩,心中又是作何感想?

 

我相信太魯閣族人對面生活的堅強,過去父母如一般族人一樣胼手胝足在山林裡尋找祖靈們的祝福,或是溪裡的魚蝦螃蟹、或是山中健壯的野味,又或是在震耳欲聾的廠房裡,用自帶的過濾系統的鼻子在滿是塵灰的廠房裡找尋一點能呼吸的空氣。時光匆匆,猶見父母朝如青絲的頭髮,現今轉眼已漸暮成雪。不短的30年已過,山沒了,礦場停工了,父母的工作也早已從勞力密集的礦工轉為陪太陽上下班的農夫。有幸,兄弟姊妹,都能不枉父母的辛勞,終能各自擁有溫飽的工作讓父母不至於擔憂,只是,一代又一代,當初也許堅信大人辛苦一點放下族人的堅持,下一代會有更好出路的母親,30年過去了,我們依然要削去祖先留給我們的山頭,也許因為如此而難過吧?

過去這裡有座小山,礦場邊有部分居民在鄰近做起小生意,漸今山已挖平,礦場停擺。

有幸,我能在部落裡服務,看見一批又一批可愛又美好的下一代希望,他們又會帶領族人走向什麼樣的未來呢?對此,心懷感恩與盼望!我相信太魯族人的依然果敢堅強。

近日幸運地與太魯閣族當代青年籌備第一屆太魯閣族青年論壇,在會議中,不凡我們在地的教授、老師、文化工作者及在地產業推動者,為此我感到太魯閣族的未來充滿曙光!部落的青年已悄然在各領域逐漸抬頭,似乎正慢慢地展現過去久遠的驕傲,所以,我們能不能活動少辦一點,一包米、一瓶沙拉油、一包洗衣粉,好像不是困難的事情?先思考山頭保護起來,自己的經濟自己來不好嗎?

註一:通事-擔任官府與番社之間傳譯、溝通、催辦公務,包括辦理官役、官差、嚮導、收租完課等事項。(節錄自文化部網站台灣大百科全書)

關於作者:70年級的部落青年,在生態教育的路上重拾太魯閣族的文化。喜愛將生態與文化融入家庭生活,喜歡用生態與原住民傳統文化生活陪伴與教育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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