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原住民視角談原住民事務工作的異鄉人

從原住民視角談原住民事務工作的異鄉人

    大約近四、五個月以前受國立清華大學原住民族科學發展中心邀請,筆者參與了今年度第一場原住民族文化科學模組製作研習班高階講師的培訓班,本以為這場研習,像過去習以為常的研習一樣,只是駕輕就熟的教學分享,但沒想到首位分享者的講課,開場5分鐘就讓我有種強烈的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這裡的衝擊-「一位漢人初任老師毅然決然離開嘉義都市、跑進阿里山上的學校執教,教學年資未滿10年卻連續三年拿下全國原住民中學科展首獎,第四年挑戰全國科展打包嘉義縣中學參展代表權(二項),其中,也企圖培養了總統教育獎的優秀學生。更特別地,是以漢人之姿,執掌了嘉義縣重要的原住民教育資源中心主任。」在那個當下,在那個場合,遇見了一群這麼熱血沸騰為原住民教育付出的老師們,真心覺得原住民的老師們需要更加努力!

  1970-1980年代以前,原住民的議題鮮少受主流社會關注,各原住民族群偏安一隅,生活在交通、經濟皆不發達的深山、淺山山麓、山腳或偏遠海邊等區域安身立命。由於當時資訊的不發達,對於原住民的不認識、不了解所造成的偏見往往引起的衝突不在話下,可能也因此導致日後不少原住民地區的封閉與排外。舉例來說,1980年代以後,社會運動漸起,原住民事務工作相關議題浮上檯面,不少的部落漸漸地愈來愈多各自的部落問題待解決。其中,其實不乏看見漢人的身影在這些問題與議題中獻身支持與提供資源,可惜的是,大人的世界總是很多衝突與矛盾,在過去的故事裡,總是能聽見,有人不明究理、氣急敗壞的脫口說出,類似「你不是我們部落的人,不要管我們部落的事?」。傷人的話語,總是免不了讓人心傷又傷神。

 「非我族类,其心必異」這句话出自中國古書《戰國策》。意旨,不同族群之間的人想法和心態必定是不同的。在古代,不同的地域、民族之間經常發生戰争,因此產生了相互排斥、排他性的情况出现。於是,人们容易認為,和自己不同的族群,心理上一定存在某些不同,成為難以逾越的障礙。這種現象,在過去的部落裡非常常見,尤其是到了當部落有議題上的爭執,或者是隔幾年一次的政治選舉,還有當學校親師溝通出現了問題時。筆者小時候最常聽到的一句話,總是大人用不理性的話語-「你/他不是我部落的」作結,讓問題朝向幾近不理性的方向走,當村子、種族、親戚關係與複雜的利害關係鄉糾葛,認真做事的、有心付出的人往往會被有心心人挑起族群情結而神傷。

 

    記得近年太魯閣族大力推動獵人執照認證,當中,同樣不乏漢人教授、研究生、林務局相關單位人員參與其中。筆者參與了多場宣講場次,總是能聽見主持人大力疾呼「關於獵人認證的還要很多努力,在跟政府爭取的時候,千萬不要不小心打到自己人,因為這些(漢)人,隨時可以轉身離去,失去了盟友,就只剩下我們自己了。」說的大概也是意指過去原住民社會運動中的不少遺憾吧?

 

    這樣的場景,同樣出現在教育場所中。過去,因為部分不值得效法的教育前輩們,為了退休能夠獲得較優的退撫待遇,所以會在退休之前到偏鄉任教,那些老師通常不乏帶著壞習慣(抽菸、酗酒)、壞脾氣或體罰等行為到部落,有些甚至做出更糟糕的事情也是偶有聽聞…,加上過去部落外部社會對原住民文化的刻板印象以及誤解,這些都可能造成了部落對漢人老師潛在的不歡迎因素。

 

    然而近年,在教育改革的推動下,師培制度愈趨專業與成熟(從早期中學生、高中生到大學生教育水準),各種在職研習與回流訓練計畫塞滿了週三下午甚至寒暑假,教師的教學素質普遍來說與過去相較,專業性得到了可見性的提升。人本教育的浪潮帶動了友善校園的政策,正向管教、反霸凌、零體罰等教育政策早已推動10多年,雖然社會偶有零星讓人遺憾的事件發生,但對每一個教師而言,各種意義的觸碰身體界線或筏害學生心靈,都可能面臨失業的危機,這些都早已是基本的專業素養,遺憾地是,或許現今仍有不少家長依然對學校、老師帶著那些傷痛,當親師溝通出現了問題,有些家長會帶著醉意壯膽帶學校理論,又或者對孩子的學業消極,都可能是受過去不愉快的成長歷程影響。

 拋開過去部落較為傷痛的記憶,就筆者的相學經驗中,偏鄉老師其實不乏積極熱血對教育有熱忱,其中,更不乏對孩子充滿教育愛的師長,付出很多心血與努力想要拉拔學生。可惜的是,有時求好心切,都可能反而容易造成忽略了部落家庭經濟條件得脈絡,有時難以同理;又或許是過去部落求學的陰影,認為求學是不愉快而辛苦的,部分家長也有可能曲解了快樂學習的涵義,對於孩子的學習有可能較傾向於低期待、低傷害的態度。於是,現今部落家長愈來愈常態的表現,反而是對於學業的樂天態度,不乏重於精神快樂地求學。加以,時下工作型態的轉變與複雜,有時家長可能排休不易,無法將特休排定在一般假日或連續假日中,以至於家長在學生日常上課日頻繁請假的事情時有所聞,大大影響孩子正常的出席率,也容易澆熄教師對於教學的熱忱。

 

    以國小學生來說,學生常見的缺席樣態有:父母應酬過晚造成孩子晚睡,父母追求夜生活(如:夜唱、夜釣)將孩子帶在身邊影響正常作息,家長工作排班不易,於是平日排假帶學生出遊等。以上原因,總是讓現職老師覺得光怪陸離、困擾不已。現今部落教學現場的普遍現象,反倒不是不專業的教學師資和不友善的學習環境。常常見到的,反而是家長與學生追求快樂生活和過於樂觀的教育期望讓老師無所適應。

 

筆者教學經驗已近20年,回首這些年歲,若有族人帶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態度面對學校同仁,我想我會是那義不容辭向前理論的本族人吧?今昔非以往,愈來愈多優秀的有熱忱的人們在部落裡服務,其中,不乏全心全意奉獻的漢族朋友們,他們都可能帶著不一樣的身分承受彼此的誤解,卻仍然堅守崗位付出?尤其,當天在那個會場,我感受非常的深刻,那個熱血的年輕老師並不是原住民,卻做得比部落的原住民老師更多,甚至卻扛起嘉義縣的原住民教育資源中心主任。他毅然決然地走在原住民科學教育的前端?然而,我們這些被視同源同心的原住民老師呢?我們是否還需要更多堅持和努力?

關於作者:

70年級的部落青年,在生態教育的路上重拾太魯閣族的文化。喜愛將生態與文化融入家庭生活,喜歡用生態與原住民傳統文化生活陪伴與教育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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